少林寺利益的过度争夺导致景区管理混乱
2012-02-06 本站作者 【 字体:大 中 小 】
少林寺被逼反击当地政府 不堪社会指责 面临摘牌风险
本报记者 葛爱峰 登封报道
2012年1月,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河南登封嵩山少林景区,从文物、旅游管理部门到普通商贩。此前,数十位在少林景区内外揽客的当地村民和违规商贩已经被相关部门施以拘留等处罚措施;上级领导在检查少林景区过程中,因发现卫生间卫生不达标,责任人也受到了撤职直至开除的处分。
紧张氛围来自于2011年12月4日全国旅游景区质量等级评定委员会向嵩山少林景区下达的《整改通知》,《通知》要求其“限期整改”,改不好就摘掉其5A级景区的牌子。
本报记者调查获知,《整改通知》暴露的是嵩山少林景区的管理混乱,而乱源则是权力部门对少林寺利益的过度争夺。
寺庙搭台 政府收钱
早在2003年,有中央高层领导视察少林景区,面对古建筑损坏严重,现代建筑破坏古寺风格的现象,就要求尽快整修,恢复其历史原貌。一场声势浩大的拆迁运动随即席卷而来。
2004年,登封在少林寺山门前两公里外修建了一座硕大的仿古牌坊,牌坊以内即算作少林景区,“少林寺”一下子被扩大了数十倍,少林寺、塔林、初祖庵三大最具价值的历史遗存成为一体。
但少林寺外联部主任郑书民告诉《华夏时报》记者:“这种扩大并没有给少林寺带来实际的扩张,拆迁后,少林寺仍然只管理寺庙60亩的范围,真正扩大的是少林景区。”
拆迁使少林寺周边环境得以改善,同时也完成了经济利益的集中和再分配,经营生意的小散户被拆走了,部门利益却借机坐大,由众多散户转变为几个利益部门控制。
时至今日,从少林景区广场大门到少林寺山门不到两公里的街道旁,繁衍出越来越多的“少林”公司。
进入少林景区,第一站是嵩山少林寺武术馆,作为少林景区唯一的功夫表演场馆,武术馆负责为游客表演少林功夫,也承办在国内外进行少林功夫演出活动。这个看上去和少林寺密不可分的机构,是河南省旅游局直属的处级单位。
经过少林寺武术馆继续前行,是一家颇具佛家风格的禅居酒店,这家名为登封禅居国际饭店的豪华酒店集住宿、用餐、会议为一体,内设包括总统套房在内的高档客房60余间,同样是政府部门引资修建。
少林寺庙门广场对面,本是少林寺招待十方居士的十方禅院,上世纪50年代垮塌,90年代由原登封县商业局与郑州市盐业公司在少林寺的土地上重建。按照当时的协议,经营40年后,要由少林寺收回。但2003年少林寺地区进行大规模拆迁时,十方禅院却转售给了私人。因占用少林寺的土地一直未付租金,十方禅院曾与少林寺有过一场官司。
十方禅院内有500罗汉像,进门参观可用景区通票,无通票游客需向门口功德箱捐10元香火钱,里面有很多诱人花钱的项目,比如数罗汉、算命、烧香等。
十方禅院再往南,嵩山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把本该拆迁的王指沟景点承包下来,改名为少林旅游度假村,以禅修度假式酒店的形式长期经营、谋利。
这种部门利益格局的形成导致了景区管理混乱。而利益之争,则通过各自的商业化路径无限扩张,其中的争夺和混乱已经无法控制。
按少林僧人的说法,少林寺和少林景区的关系如同蛋黄之于蛋清。少林寺只能管到蛋黄部分,而整个蛋清部分被多个权力部门利益瓜分,并笼统地归于“少林景区”管理,而控股少林景区的管理方港中旅公司则是最大收益者。
在少林寺从事文化产业研究的学者朱炳帆告诉《华夏时报》记者:“少林寺生存环境的困局主要是地方政府对少林寺错误的定位以及错误的态度造成的。少林寺的文化是1500年来世世代代僧人创造的,今天的文化影响力以及品牌价值也是基于这种历史文化形成的。地方政府掠取了少林寺僧众创造的千年文化成果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品牌价值,并肆无忌惮地滥用其品牌价值,这从港中旅一心谋求少林寺上市就可见一斑。”
少林寺无能为力
少林寺庙门口对面不足6平方米的商店,属于个体户,嵩山少林景区管理局曾在2009年拍卖年承包费为72万元。
2012年初,本报记者发现,该店出售的一个茶鸡蛋要3元钱,一碗鸡蛋面是20元,一壶毛尖茶128元。当记者质疑商品太贵的时候,该商店老板告诉记者:“我们这个小店现在一年要给政府交一百多万的承包费。”
从2011年10月开始,记者曾多次暗访登封各个景点。在少林景区,商贩们围追兜售,“僧人”摆地摊、算卦算命、叫卖现象共存。景区内部人流密集,缺乏疏导,饮食商品摊点胡乱布局,环境恶劣。
少林景区一位职工对少林景区的管理也很失望,他说:“2002年,国家批复嵩山景区规划,当时,少林寺东面的武术学校、二祖庵索道等都被列入了拆迁范围,被拆迁单位后来还取得了拆迁补偿。但近10年过去了,这些大规模建筑还屹立在嵩山核心景区范围内。”
少林景区如今实行一票制,多景点捆绑在一起,本与少林寺无关的建筑,坐落在少林景区核心位置,旗号鲜明,理所当然带给游人“同宗同源”的印象。结果造成很多挂名“少林”的商业活动,别人得利,少林寺挨骂。
对此,少林寺却无能为力。建寺1500年的少林寺依然保持着建国初期的规模,占地60亩。蜗居60年后,少林寺东侧原本修建寺院配套工程的工地,因政府部门迟迟不给审批手续而长期停工。
郑书民表示:“少林寺想要扩大寺院配套工程,实现僧俗两家共建,以匹配自己的国际形象;按少林寺的构想,少林寺的发展需要有和尚住的地方,也有俗家人住的地方;解决了俗家人住的地方后,少林寺就能实现进香、吃饭、住宿全免费的构想。”
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告诉本报记者:“少林寺目前的主体功能是修行,不具备食宿功能,确实需要扩建。”
少林寺作为符号的意义和作为实体的价值,造成了地方政府和少林寺的理念冲突。地方政府想以此做大旅游,少林寺则强调宗教立场。当少林寺推开大门,却发现自己被压缩在各种利益的“围墙”里。而少林寺越争取空间,是非就越多,而各种是非背后总有无形之手在遥控。
屡次被中伤之后,少林寺开始明白,在利益面前,再深的禅学和再高的武功也冲不破“权力的围墙”。
以毒攻毒
2002年4月,释永信收到一份意外的礼物,是日本商标事务所的一名负责人送的。释永信打开,看到一份日本国内注册“少林”、“少林寺”、“少林拳”、“世界少林寺”等272项相关商标的报告。这名负责人善意地提醒道:你们再不行动,这个世界都快搞不明白谁才是正宗的少林寺、少林文化继承人了。
收到这份礼物后不久,释永信出席海外活动,当场就有外国人要求先向他们申请许可,因为少林寺商标已经被外国人抢注了。
此后,少林寺开始在海外打官司,收回一些“少林寺”的知识产权,打响了宗教维权第一枪。
“作为传承人,如果失去对它的控制,少林文化的气脉就会中断。对人类文化来讲,这将是无可挽回的损失。”释永信意识到,“面对商业化大潮,你不化它,它就必然化你。”
如今,少林寺武僧团已访问60多个国家和地区。2011年,释永信发表演讲称,少林寺在柏林、伦敦等地直接开办了40多家文化中心,还拥有遍布世界的“洋弟子”。
少林寺被各种商业利益包围后,选择了以商业化反击商业化的路径。这种商业化遭到一些质疑,但在释永信看来,把少林寺的商业化放置到其生存环境中来观察,无疑是保护少林寺的最好路径。
少林寺的商业化也扩宽了少林寺周边利益群体的生存空间。一些新兴的盈利机构在少林寺和释永信的眼皮底下,也在疯狂扩张。在少林寺通过商业化路径自我保护时,少林寺自身的商业化遇到庙门外更庞大的利益集团时,释永信已经无法保证自己不被“绑架”。
朱炳帆认为,当地政府的行为无异于杀鸡取卵,已经颠覆了少林寺作为宗教活动场所的形象。
少林寺背黑锅
2009年12月16日,登封秘密运作少林寺上市的消息被公开。登封市与港中旅签署《合作框架协议书》,合资成立公司,新公司拟定2011年上市。
少林寺被剥夺了权益:少林寺的门票收入也归合资公司所有,目前嵩山少林风景名胜区的门票100元一张,少林寺从中获得30%,地方政府获得70%。少林寺从1999年起一直努力想把少林景区联票分开,释永信也多次公开呼吁“少林寺应取消门票”。既然通过软性的以毒攻毒不见效,少林寺选择了公开反抗保全自身,但这样做却打破了少林寺和港中旅的“利益平衡”。
少林寺周边利益经过20多年盘踞,已经形成了“共生”生态。少林寺在走向世界后,也把整个共生利益的盘子做大了。当少林寺试图调整周边利益的格局,回归佛教本位时,任何举动,都会遭到抵制。
郑书民介绍,此后,少林寺遭遇种种挤对:
当选美小姐要游少林寺时,释永信要求寺院的僧人要避免和选美小姐接触,并避免合影。第二天,主办方找来同样剃光头、穿僧衣的武校学员,在少林寺门口和美女们握手、合影、切磋武艺。
少林寺想建设寺院配套工程,规划都确定了,真金白银的拆迁费用也出了,却因各类政府审批手续而迟迟无法动工。
更令释永信啼笑皆非的是,一次他去澳大利亚参加一个活动,结果同时去了四个号称“释永信”的人,真的释永信却被当成假的对待。
释永信“嫖娼门”传出后,少林寺曾找相关部门沟通,希望能出面澄清,有人竟安抚说永信法师个人先受点委屈,让媒体一报道,今年又会多来20万人,也算是为地方旅游做贡献。少林寺无奈,只得自己悬赏“捉凶”,并向公安部门报案。
对于少林景区出现的乱象,登封市委常委、嵩山风景名胜管委会书记裴松宪对外表示,其中部分原因是港中旅登封公司尚处于“麿合”之中。但包括裴松宪、登封市旅游局、文物局在内的领导均不愿细说政府部门对少林景区目前乱象的根治方案。
一位不愿具名的专家认为,相关部门过度消费少林寺,利益被拿走后,罪恶要少林寺担下来,让外界认为所有的坏事都是少林和尚做的。这是毁坏少林寺形象的典型手法。
微妙的门户之争
释永信的反抗赢得的不仅是挤对和背黑锅,事实上,他在少林的地位也在受到挑战。
2012年1月初,记者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跋涉,攀登到了嵩山景区西南方少室山上的三皇寨。少林寺门户之争落败后,挑战释永信的僧人释德建便“隐居”于此。
坐落此处的三皇寨禅院,因其在嵩山世界地质公园嵩山国家森林公园核心区开山炸石、破坏古树,该复建工程曾被叫停,而在记者采访期间却看到其正在抢建。
在三皇寨禅院建设工地,数十位工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开山凿石。工人告诉本报记者:“我们这里一直没有停工,现在正赶工期呢,听说这个工程还有外国人投资。”
2009年6月,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在《关于嵩山风景名胜区总体规划的函》中明确要求:风景名胜区内严禁开山采石、滥伐林木等行为。
对于记者提出建设是否需要相关审批手续和毁坏古树的问题,释德建弟子高千勇告诉记者:“对于外界的各种指责,我们只讲佛缘,不便评论。”记者联系三皇寨禅院负责人释德建,其弟子也以师父“外出讲学”和“闭关”为由拒绝。
与少林寺近年来对其众多下院的直接参与复建不同,这个距离少林寺“本部”最近的下院,其建设目的及进展少林寺并不知情。它建成之后,还很可能成为与少林寺隔山相望的竞争对手。
“少林隐僧”曾是释德建对自己的定位,而此时的释德建其实早已不是 “隐僧”,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一些推手的努力下,他因“禅武医”的唯一“正宗传人”而闻名海外。
不过少林寺并不认可这一说法,为此还曾将最早提出该研究结论的学者告上法庭,认为其“歪曲少林寺佛教文化历史,捏造少林寺禅、武、医文化传承人,误导社会大众”。
有了少林寺唯一“禅武医”文化继承人的坐镇,最终可能形成的格局是:山下少林寺,山上三皇寨。在这个格局背后,闪烁着多重利益。
在三皇寨禅院基础上,释德建先后成立了河南省嵩山禅武医研究院和嵩山少林禅武医慈善基金会,释德建任研究院院长和基金会主席,香港中文大学心理学系教授、心智综合复康中心总监陈瑞燕则担任研究院副院长和基金会总监。
一位研究者认为,地方政府放任三皇寨禅院违规建设背后,可能有意弱化少林寺在整个嵩山少林的影响力。
谁来保护文化遗产
2010年8月1日,包括少林寺、中岳庙、会善寺等在内的登封“天地之中”历史建筑群,正式被联合国(微博)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然而,登封众多珍贵文物及景点在管理上却危机重重。
登封当地一位知情人告诉本报记者:“世界历史文化遗产会善寺的大殿被对外承包给释延武以少林禅武医基金会的名义开办武校;河南省文物保护单位清凉寺承包给一个叫王占洋的个人;世界历史文化遗产嵩岳寺塔、嵩阳书院、观星台、中岳庙等文物保护区范围内及周边,都存在不同规模的违规建筑。”
据了解,登封市文物局曾在2011年8月初举办仪式对我国现存仅有的三座庙阙之一少室阙进行修复保护工程。
2011年12月,记者到这个世界历史文化遗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少室阙采访时却发现,少室阙破败不堪且空无一人,1800岁的少室阙屈身于一座低矮的瓦房内,而旁边以文物保护所之名建设的两层数十间豪华窑洞房,此时已变身名叫“清春阁面食院”的大型饭店。
登封市文物局少室山文物管理所杨某告诉本报记者:“少林阙是危房,还没有整修,计划要重建,已经封闭两三年了。”对于这家饭店的情况,他说:“我们用不了这么多房子,所以承包给别人做酒店了,由于天冷了,游客很少,现在饭店停业了。”
在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嵩阳书院对面,一个大面积的违章烂尾楼十分醒目;在登封市大禹路与环山路交叉口,一个豪华别墅区“嵩山一号”已经建成。
少林景区被全国旅游景区质量等级评定委员会要求“限期整改”,对登封市文物和旅游管理部门是一个警醒。对于此次国家旅游局对少林景区的限期整改要求,释永信告诉本报记者:“少林寺会全力配政府整改,希望将来有一个清静祥和的少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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