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梅:清明忆祖母
2025-03-21 本站作者 【 字体:大 中 小 】
作者:石玉梅
心中二三事,不觉又到了您的坟前。微微湿润的空气里,坟头蹿出新绿,露水挂在草尖,未及清明雨先行,三月的雪落满乌蒙山。
祖母王华君,生于1917年,在2011年去世,享年95岁,祖籍特兴镇王庄,1939年祖母下嫁安宁镇大土湾石家,一生育有3子6女,除一女早年夭折,余下8个儿女皆抚养成人。
一场买卖,几句话,定一桩姻缘。祖姑要出嫁,曾祖到外曾祖家,定嫁妆。当时外曾祖家开了家有名的“行嫁铺”,曾祖替祖姑挑选的嫁妆,丰厚程度令身为店老板的外曾祖很心动。于是,就有意无意地打听到曾祖家的事来。曾祖回答:还有一个小儿子未娶亲,外曾祖立即接话:我家长女年龄合适,可否?极其简单的对话,祖母的婚姻就定下来了。
曾祖和外曾祖,给了祖母十分体面的婚礼,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雕花的窗檐,铜钱做的帐帘,鎏金的大床……婚后,祖父继续在泸州电池厂担任技术人员,祖母在家中,并雇有2名长工帮忙操持,把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世事变迁,曾经有多美好,日后就有多艰难。在那暴风骤雨的时代,一夜间家里土地减少了,祖父的工作也丢了,甚至因为挂名过保长,还被拉去“自新”学习,因为没有前科,没有危害过乡邻,最后定性为富农成份,那一刻,一家人都欢呼雀跃。
面对困境时,活下去便是最大的幸福。家门口有两棵老桂圆树,祖母精心侍弄,根据桂圆树习性,结果一年,休树一年,把桂圆树枝一分为二,每年只需一半的树枝挂果,这样年年可得三五百斤桂圆,卖了便是孩子们的书学费。祖母取来笋壳,褪毛压平,又取大小破布刷米浆黏合成粗布块,一层笋壳一层粗布块,千层底的鞋子垒起来,孩子们就有鞋穿了。
最难的是吃饭问题,同样的出工,因为不善农事,队上只给壮年的祖父按妇女工分计算。1964年祖母毅然把大伯父、七伯父陆续送到部队,部队有饭吃还可以读书;又把三姑送村卫生室当学员。祖母裹足出不了工,就把房前屋后的荒坡种满南瓜,冬瓜,竹林边撒一把泥巴豆,泥巴豆藤沿着斑竹攀爬,连棚子都可以不搭。凡是有一点空地还种上血皮菜或软姜叶,这种菜,吃起来口感细嫩,味道鲜美,而且每次只摘叶子,摘了又长,源源不断。
祖母教育孩子,从不打骂,姑姑们讨论最多的话题,总以祖母会“说”盖棺定论。七伯父18岁参军,从一个普通士兵做到师部参谋,10年间所有的津贴,除去自己的生活所需,都如数寄回了家中。四姑做好早饭再上学,五姑、六姑则放学后割猪草······在这样艰难的日子里,祖母硬是撑了下来,且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子,都要让他们念书识字。
随着姑姑们都出嫁了,伯父也转业到地方,家中的生活就算安稳了,祖父随三姑去了攀枝花钢铁厂,祖母选择留下来,陪伴她在农村的小儿子——我的父亲。自我出生后,祖母又担起了对我的照看任务。年纪大了,祖母把种的瓜,收在堂屋角堆起来,吃不完,谁看见想要,都可以拿去。祖母还会自制豆腐乳、水豆豉,干豆豉,夏天的时候还晒麦酱,给孩子们都备上一点。
祖母最喜欢看我读书。拿把蒲扇,倚在老屋门口,慢慢地摇晃;而我搬把藤椅坐在院墙根的李子树下,也拿本书,悠哉游哉。有时看得起劲,一抬头,一串葡萄,一根香蕉放在眼前······这都是祖母省下来留给我的。那书,读了便是顶好;一如祖母用土布裁衣,反复用米汤浆洗过,就会挺括。
一次我懒睡不起,她端着饭碗到我床前“幺儿起来,吃了再睡,不要饿坏了。”很奇怪被祖母溺爱长大的孩子,并不骄纵,反而更善良,更懂得爱。人的一生会经历无数挫折,被爱过的孩子,不轻言放弃;因为心里清楚,不管以后变成什么样子,祖母都会如约而至地等着她回家。
于往事祖母更多是“不说”,甚至伯父在外面的事,别人问起来,祖母都说不清楚,我所知道的都是通过父辈零星的交谈拼凑起来。祖母在世时,我时常给祖母揉揉那双饱受煎熬的小脚,祖母的缠足,是将二指翘起,大拇指折于二指下,余下三个指头藏于掌心。祖母的三寸金莲,经过数年的奔波,脚都放开了,只是几个指头幼时就变了形,至死都回不到自然生长的样子。
缠过脚的祖母,一生都未远行,一辈子守在家里,她希望我多读书,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近百年的人生路,晴也罢,雨也罢,不回头,不畏惧……行行重行行,清明雨难行,春寒料峭。
作者简介:石玉梅,80后,民盟盟员、县政协委员、泸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作为一名基层公务员,以女性的视角,审视人生,静观岁月,化所思所感于日常,于自然风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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