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骊

     当《泰坦尼克号》十五年后再度热播，微博上有个段子却令人忍俊不禁：老婆让老公陪着去看3D电影，老公答道，不去，因为我想看的地方已经被剪掉了。看到国人对性、裸体之类的问题讳莫如深，我想起了汉代画像砖石上描绘的古人的那些事儿。

     四川的汉画像砖石很出名，不仅因为画像内容包罗万象，而且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其中一些画像砖展示了古人的诸多“性情”故事，尤其引人注目。一次我去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参观时，讲解员隆重推出了两块汉代画像砖石。一块是被讲解员称作“千年一吻”的男女拥吻画像石，石刻男女裸体拥吻、抚摸，表情愉悦坦然，雕刻风格拙朴可爱。正当同行的参观者惊叹古人如此深情时，另一块名曰“秘戏”的画像砖更让人大跌眼镜：砖上床帷半掩、春光乍泄，一男一女正裸身求欢，动感的姿势和交错的双腿颇能引人遐想。

     不过，最能引起学者们争论的，则是四川省博物院里陈列的“野合”画像砖。出土于新都高堆子的画像砖，生动细腻地演绎了一个发生在野外的故事。图画中间是一颗大树，树上有猿猴攀援、鸟雀踏枝，树下有裸体的三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正在交欢，一矮个男子在那男人身后做推手状，另一个男子则独自对着大树做爆发状，图中三个男人的雄性器官全部挺立，女人则乳房硕大。据说，画像砖在1977年被发现时，一度被认定为地主阶级荒淫生活的写照，很长时间都秘不示人，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才重见天日，引起了学者们的热烈关注。有学者将其命名为“秘戏图”“水火图”，有学者则认为应是“高禖图”“野合图”。

        那么，画像砖上的人到底在做什么？在远古中国，有一种神圣的祭祀仪式叫做“高禖”。学术界普遍认为，高禖仪式祭祀的是“媒神”女娲，因为女娲不仅创造了人类，还教会人类婚姻生殖之道。由于祭祀的神圣性，所以用富有神圣意味“禖”代替了“媒”。《礼记·月令》记载，“以太牢祠于高禖，天子亲往。”连皇帝都要亲自去郊外的女娲庙隆重祭祀，可见其神圣了。《诗经·大雅·生民》中就讲述了周的始祖姜   最初没有生育，后在高禖之礼中有了身孕，才有了周的人民。后来，高禖之礼在民间逐渐演变成野合之风，正如《周礼》所记载：“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所以，《诗经》中有像《召南·野有死麕》、《郑风·野有蔓草》这类或直白或含蓄表现野合的诗歌，实属常理。后世的道学家们想不通孔子编撰《诗经》为何保留了这类“淫诗”，还说“诗三百，思无邪”，其实人家孔子眼里只有神圣，哪像某些人淫者见淫！有学者对画像砖上那颗非常醒目的大树进行了考证，认为那是对树神的崇拜，有点类似于电影《阿凡达》里的那颗参天巨树，是人们对天人感应和生命力崇拜的表现。由此，我们或可推测，古人把这样的画像砖放在墓室里，其实是对生殖力的崇拜，反映了对生命延续的永恒渴望。在汉画像砖里，更具有神圣意味的合欢图是伏羲女娲交尾图，人类始祖伏羲和女娲都是人首蛇身，两尾缠绕相交，甚至还有伏羲女娲交吻的图像。更有趣的是，四川省博物院所藏的东汉王孝渊画像石碑的背后，在交尾的伏羲女娲中间还有一个小孩的图像，我想，这可以看作中国的创世纪故事吧。
     人类学家发现，无论是苏美尔、巴比伦文明，还是古希腊、罗马、埃及文明都存在过类似高禖的仪式——“圣婚”，人们相信这种性结合的形式能够确保生殖力的旺盛，并促进万物生长。小说《达芬奇密码》里就写到索菲在无意中撞见祖父参与的圣婚仪式，结果误认为祖父是坏人。想起我以前读书时，老师不好意思讲孔子是他父亲和颜氏女野合而生的，觉得这种说法有辱圣人。殊不知，孔子正是诞生于古代富于神圣意味的求欢仪式，这或许恰恰喻示了他的神圣性。